但形势马上不受控制,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,《人民日报》等党报的转载评论,让这篇大字报上纲上线,直到8月5日,毛泽东的《炮打司令部——我的一张大字报》出炉,亲笔赞扬聂元梓的大字报是“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”,“写得何等好”,并将文革矛头对准了刘邓司令部。
从此,这张大字报成了文革的符号,也吹响了全国上千万大中学生起来造反的冲锋号。在记者采访到的众多造反派中,都认为这篇大字报对他们批斗工作组起了示范意义,聂元梓的大名也从此家喻户晓。
文革中的错误在名声大震之后,聂元梓很快当选为北大校文革主任,由她领导北大的文化大革命,这是她人生的顶峰,也是她判刑入狱的起点。
文化大革命既然是“史无前例”的,自然也就无先例可循,无经验可借鉴,聂元梓在当上校文革主任后,也不知道运动该如何开展。起初,是号召群众向领导提意见。聂元梓在书中谈到,“各个单位、各个部门的群众给领导贴大字报,其中确实有不少很有水平的意见,很有分量的批评,但是,运动到这里并没有刹车,而是继续揭老底、揪黑手,到后来就乱了套,从互相贴大字报发展到互相动手,搞武斗,这叫什么事啊!”
许多突如其来的事情,她只能凭着经验去判断处理,比如外校学生中兴起“破四旧”之风,她害怕北大也受到牵连,就向全校师生讲话,号召大家保护文物和国家财产。
有外校的学生跑到北大,要砸烂华表、石碑等文物,她就在高音喇叭里动员北大师生起来保护。北大的图书馆、档案资料,未像其他学校那样遭受大的损失,这与她当时的保护政策有莫大关系。
在对聂元梓的诸多指控中,有一项重要内容,是她带头写了第一张打倒邓小平的大字报。记者向她求证此事,她告诉记者,这张大字报并非她带头所写,也并非她的授意,而是一些教师和学生给邓小平写了大字报以后,非要她在上面签字,“当时整个师生、群众都反对邓小平,他们叫我签字,我不得不签”。
为此,后来邓小平之子邓朴方在北大跳楼致残,也被算在了她的头上,但事实上,那时候工宣队与军宣队已进校,接管了学校主导权,她已经失去了权力。
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,想要再关上就很难了,聂元梓是那个打开魔盒的人,但她立刻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势,即便她是学校名义上的“一把手”。1967年后,北大的武斗持续升级,到七八月间,她曾试图将两派学生联合起来,停止武斗,复课闹革命,但是没能成功。
随着运动的发展,刘少奇、邓小平、朱德、贺龙、彭德怀这些中共元老相继遭到批判,而学校的武斗也不断升级,作为一个参加革命30年的老党员,她对运动越来越看不懂,越来越“感到不对头”。
她意识到,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,根据她自己的能力水平,她根本无法应付未来的局面。在这种时候,她萌生了辞去校文革主任的想法,并建议解散校文革,因为她认为校文革已经没有能力领导学校的运动,但这个意见在校文革常委会上马上有人提出反对。
紧接着,在中央文革碰头会上,她向中央文革成员提出了辞去校文革主任的请求,并建议解散北大校文革,当时周恩来、江青等人都在场。江青首先表示反对,并对她进行了严厉的训斥,她说,“过去,你是死保校文革,现在人家一攻,你就要求解散校文革,你不想干了,这不行!”周恩来和其他人都不吭声。
隔离审查与入狱武斗终于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,他下令工宣队、军宣队进校,却在清华遭到蒯大富及其手下的抵抗,于是便有了1968年7月28日毛泽东与“五大领袖”的“凌晨谈话”,毛泽东对他们进行了批评,工宣队、军宣队开始进校接管一切。
从1968年国庆节后,聂元梓便处在半隔离状态,白天办“学习班”,行动受到限制,不能随便离校。到全国大规模清查“五·一六”分子时,军宣队副主任王连龙在大会上宣布聂元梓为“五·一六骨干分子”。
此后,聂元梓被下放到江西鲤鱼洲北大“五七干校”,在大冬天,光着脚到冰碴子里挑泥巴,在当时的那些“反动学术权威”、“臭老九”中间,她是“坏人中间的坏人”。1970年6月,工、军宣队让她再度回校,在严密监视下,强迫打扫院子,打扫厕所,大大小小的批斗会开了100多次。
此后8年,聂元梓先后“转战”新华印刷厂、北大校办仪器厂,接受劳动改造,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,她的罪名也不断改变。
她告诉记者,在北大仪器厂的3年间,仪器厂给她专门画了一条“路线”,从厂里到家里,每天上下班,必须在画好的“路线”内走,不准越出“路线”半步,路上遇见人也不许说话,回到家以后还有人监视。
对于这些整人的手段,她不以为意,她对记者说,“我被整的时候也不少,挨整挨惯了,你愿意怎么弄怎么弄,我该怎么做我还是怎么做,就按你说的,我一步也不越。当年,我在前方的时候,什么艰苦都经历了,他们再怎么整也超越不了那个艰苦,因此,我也不觉得那有什么苦。”
对聂元梓的正式判刑是在1983年3月,和她一起被判刑的,还有“五大领袖”中的蒯大富、韩爱晶,判决书上对聂元梓的指控是,“积极追随林彪、江青反革命集团,参与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的阴谋活动,诬陷、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干部、群众,已构成反革命宣传煽动罪,诬告陷害罪。”和蒯大富一样,聂元梓进行了有力的辩护,但终究不能改变被判刑17年的结局。
但在第二年底,她便以保外就医的名义出狱了,此时的她已经63岁,出狱后孤苦无依,既无住处,又无任何生活来源,再加上长年被整,落下一身的病痛,医院多次下病危通知书。而她的三个子女皆因受其牵连,自顾不暇。
在万般无奈之下,她曾向胡耀邦和习仲勋写信寻求帮助。在延安时,她与习仲勋的夫人齐心是同学,两人关系特别好,她就写信给齐心,再转给习仲勋。习仲勋见到聂元梓大哥聂真时说,不给聂元梓发放生活费是不对的,她总要生活啊。那一年,街道办事处给她发放了几个月的生活费,每个月70元,但发到当年12月,就突然停止了,没有说明任何的原因。
后来聂元梓自食其力,做了几年生意,赚了一笔钱,却被人陆陆续续骗走了,剩下一堆不能兑现的欠条。
在长期不懈地争取下,聂元梓终于申请到了养老金,她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。她的哥哥、姐姐已经全部过世,与侄子们也极少来往,除了与儿女偶尔通个电话,很少有人会与之联系,她过着与保姆相依为命的生活。
(责任编辑:深圳新闻网)